四十一、距离
本来以为不管在什时候、在什么地方,始终都离自己很远很远的距离,忽然就移到了咫尺之间,只要一刹那地不慎地踏错,就会碰上……尽管天渐渐变得黑暗,主人依然在森林中晃荡,这是条偏僻的林中步道,没有设路灯、也很久都没有经过整理了,两侧尽是与我同高的杂草相间于颗颗高耸的林木。面对逐渐的黑暗主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因为时间与散步的影响而让心情渐渐得到放松,相较于和小逸分别前刻的抑郁、凝重、怀疑与气愤来说,现在的她已经轻松淡去了不少的那些。
可惜尽管是已经如此,一切都还是难逃皮卡丘的察觉。当主人为了光亮而把它放出来时,虽然听从指令尾巴放光并跳上主人肩膀做照明,可是途中依然不忘低声、略带杀气的问我“是谁?”未免被它误会是自己让主人生气,连忙轻声回应了那个“逸”的名子,之后却听它轻声低叹了一口气、连同杀气、愤慨都被叹掉似的沉默下去,或许是愧对、又或许是有些遗憾与惆怅。我猜想它大概也是了解得:假如在当时的那段关键期小逸能够知道,并且即时陪在主人身边的话,那么主人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把所有心力都毫无保留的倾注在它这只PM身上,而它也不会因此从而得到重生般存在复活的可贵感觉了吧?换句话说,它接收了主人可能本该对小逸倾注的爱……。
主人在这晚配给的食物较先前粗糙不少,不过想也是当然的──因为一时情绪而冲动到森林里散心,并不同于早先已有计划的训练日程。虽然这些东西平常主人应该身上都有不少存量,然而从她对我们的道歉中得知:原来的安排规划,被她自己波动情绪给打乱掉的事实。随意找了一块较少丛草的空旷野地停下歇息,同时仰望上头树缝中的洁亮繁星,一边倾听晚风吹拂于树草丛林的萧萧瑟音,再加上这世界除了人和PM外并没有其它的讨厌生物──综合以上特点,这的确是很悠闲惬意的一种享受,可以使人紧张疲累的身心得到最深沉的放松与调节,只要不出现那种不寻常的声音,或许今晚也就是最完美的一夜……。
不寻常的声音颠覆了完美、拉近了距离,皮卡丘最先竖起的耳朵标志了那声音的存在,它警觉的站起朝向前方深黑处指去叫道“有人。”,当下马上提起我和主人目光的注意,接着它便用闪光朝那个方向探照了出去──使我们认清了对方,也使对方认清了我们。对方正是先前见过面的小洛,不过已没了原先拉达的跟随,而是换为一只摊在她怀中的迷你龙。
“小、小洛姊!怎么你会在这里?还有那只迷你龙是……?”
“呼、呼……真的很不好意思小纹──虽然这样很冒昧,但请你务必要答应我:好好保护它。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
似乎是看到黑海怒涛中的灯塔,又似乎是发现一处可捉摸的生机绳索,好像她那双颤动、疲倦与绝望的眼中,突地又瞥见了一点希望一般──几乎是跋足狂奔地迎上前来,不顾喘呼与大汗淋漓的狼狈,劈头就对主人这么样说道。
“可是……我还不……”
“求求你!”
喊出绝决猛厉与迫切深恳的要求,小洛同时沉重地垂下头去,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迷你龙。在她惨白面容上的眼睛也似乎被拧在一起,拧出了不舍得地泪光泛漫在她的眼角边。突如其来地让原本就有些惊愕的主人,见着她这个样子更似乎是受到不小地震撼,呆楞住两三秒后这才答话应承。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这到底……小、小洛──”
答应接过那只迷你龙后,主人继续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却没有想到小洛竟在这一刹那之间,意识里内地气力就好像突然给掏空了似的,薄布般地浑身失控向前摊倒了下去。虽然没有指令,我还是赶紧自发地伸出藤蔓扶住她,乍然感觉到她身体竟是异常的冰冷,天壤别于记忆中那时她抱着我的温度……心头陡地觉得一阵寒冷、寒冷地令我不自觉地颤栗。或许是直觉到那段与它──死亡的距离在这一瞬间里忽然变得好短好短了吗?
“微微的焦肉味道,但看前面她和那只迷你龙无恙,恐怕是她的背部已经被烧烂熟了吧皮。”
耳边突然听到皮卡丘这句说明,屋漏夜雨地当场把我的心给重打入冰窖内。本反射性的气愤想要对它反驳道:“拜托皮卡丘你别开这种恶心的玩笑啊奇!”,但回想起来它可是从来不会对我、对主人开玩笑的PM啊──连忙在叫出口前,就把这句话给硬吞回到心里去、颤抖不已的心里去。
“这……怎么会这样……?”
在轻轻的让小洛趴在地上过程中,随着突然变得不能再慢的时间里,如皮卡丘所推测地她背上那大片被烧焦发黑的烂肉,与及生满水炮的脓疮就这么样赤裸裸、恐怖地展现在我们眼里。主人眼下情景给震撼得喃喃自问,但是小洛此刻似乎也同迷你龙一样:深陷昏迷而没有任何答覆。幸好尽管是如此主人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先安置迷你龙在一旁指令皮卡丘帮忙护卫,接着起出一直随身带上的图鉴、绷带和烧创治疗药剂,按下急难事件通报钮、紧急帮小洛包扎处理伤处。
在这么一连串动作中主人没有疑惑与犹豫,很是流畅与迅速的完成了作业,似乎对此已有了相当程度的学习与孰练,相比仅懂得对人送医院治疗与对PM送中心复原、在此时刻只会惶恐忧心不已的自来说,着实已强上优秀太多了……按照指令,我帮忙主人扶起包扎好的她靠坐于旁边一棵树干底下歇息,期间主人也顾虑到我不安的情绪,出声对我安抚。
“菊草叶你不要担心。小洛她应该是不会有事情的……”
听着从主人那种少有无法斩钉截铁的安慰语气里,使我忖侧出其中情况的危急与险恶非常,但还是不禁反省觉得羞愧,相比于自己那种慌乱失措的模样,对于在这之前还想要成为像主人一样的训练师的自己来说也未免太不自量力……尤其是当面对距离瞬间接近的那一刻──自己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倏地小洛终于缓缓转醒了过来,尽管自己心里一直忐忑反覆自我安慰着:这不是回光返照的现象!可是,这一切似乎却又不是展现在眼前的现实……。
四十二、沉吟
或许死前的短暂弥留,能够回顾出一生的所有重要片段吧?重新苏醒发出声音地小洛没有让主人呼出放松舒坦的一口气,反而加重了她眉上的紧绷与脸上的焦急。望着小洛那苍白却又逐渐变得更苍白的脸,紧握她那无力下垂的手腕想要寻找到逐渐放轻又放轻地脉搏……这些情况即使不从主人的脸色、而从她身体上不自觉地轻微摇动与颊上渗出地冷汗还是可以窥见答案的。
“刚刚……又回想起来了……我真是个坏孩子呢……。”
“小洛姊请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吧……不要担心,我一定会遵守承诺好好保护它的。”
面对小洛微微颤动的音旋,主人却显得有些慌乱立时激动喝止。可是叫到一半却又似乎察觉到失态与不妥,连忙将那种失控给压抑下去,努力再努力的想要做出来──可以让小洛她对一切都能够感到安心的样子,尽管在自己眼中所见的感觉是那么样脆弱、不安与不稳,前所未见地远超对她一切又一切所目睹的所有过去,可是还是不得不敬畏起她已远超于己的坚强。
“没有用的......我是知道的:身体的极限已经到了……。”
“不!不会的……小洛姊……。”
再一次的低声沉吟,激使主人眼中荡漾出了一丝难过与悲凄所搓揉而合成的氛围。尽管已经是十分勉强的样子,但仍然还是想要安慰对方……可能或许就是这一片和煦的诚意,才会让对方想要述说得更多,把此生所累计的一切全都倾诉出来吧?低声继续着沉吟……。
“呵……没关系的小纹。其实呢,我从小就拥有……读取PM们的想法、以及治疗与恢复所接触到PM们伤创和体力的异能……本来我一直认为那是PM之神所赐给我的奇迹、所赋予我的能力,一直以为治疗、恢复与理解PM们是我的使命……因此我常常在这片森林内找寻和救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们,并且制止那些想要伤害它们的坏人……尽管每次为它们恢复体力后就会疲累、替它们治疗伤患后就会昏睡一段时间,但是我还是深信着这个使命,日复一日不断努力地做着这些事情……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却渐渐觉得进行恢复后的疲累感逐渐变重,而且进行治疗后的昏睡时间也逐渐变长……本来我一直只是觉得那是我自己的错觉,但却没想到这竟真的是事实……。”
小洛沉吟至此,微微抬了下头盯着这棵树上的苍叶,似在为接下去的漫吟进行准备而追忆着。融入静默里的主人虽仍然紧紧注视着她,但紧握着她手腕观测脉动的手却已在我不觉间松开,此一发现倏地令我眼睛就好像被它所射出的绝望针头给刺痛,痛地从眼中溢出了些许的液体。
“我还是一直、一直都很清楚地记得的呢……记得那天是我通过测试,终于正式成为训练师的那天,因为我在测试后使用了我的能力,只为了回报那些愿意为我测试而战斗的PM们……就这么样我付出代价的情况被我父母给发现了,他们担心就把我硬拉、硬拖到医院去做检查,本来我还以为这只是他们大惊小怪、无所谓的事情,可是却没想到……医生竟然对我、对我父母当面宣布我的能力只是一个病、一个最终会夺去我性命的病……。
那是一种罕见遗传基因异变的病呢……会让病人在接触PM时把自己的体力移转给PM,然而若接触治疗受伤PM的话则会更严重,每治疗一次全身的内脏器官都会加速老化一两年……当我在得知自己体内的脏腑,已经因为过往的救治PM而老化六十年的噩耗时,其实我是很后悔自己之前……居然会幻想要把这种事情、这种将自己推向死亡的事情给当成使命,简直跟飞蛾扑火的盲蛾没有什么两样……实在是太傻了。
虽然曾在瞬间有过这种念头,可是呢……当我又再听到我父母打算按照医生的指示:决定要将我给关在疾病疗养中心里,永远、永远地与PM进行隔离,以保住我往后性命能够达到最长的那一刻时,从我心坎反应上来的感觉却又令我明白了:原来自己并不是傻、而是真心地喜欢PM们、爱着PM们,由衷的想要为它们不断反覆地去完成这种使命……始终是想要在每一日、每一天地与它们一起生活着,即使是知道自己会因为接触它们,而使生命缩短也是如此呢……。
我想起在那天医院内的诊疗室里,我身边围满了好多好多地医生跟护士呢……我的爸爸怒气冲冲威胁着我如果不听话就是坏孩子;我的妈妈则一声又一声哀求着要我听话别做个坏孩子;那些围在我身边的那些医生和护士们,也都同样七嘴八舌劝我要听话接受安排做个好孩子……尽管那是个会令我在未来都将永远痛苦不已的安排,他们也是如此反覆述说着要迫使我接受的话……。
可能我真的是一个坏孩子吧?虽然也爱着爸妈、同时也知道他们爱我,但为了PM我却始终也没有放弃反抗,去接受他们的这种安排……于是他们便联同医生们抓住了我,打算替我打上麻醉剂以后,再将我给强行拖去那间永远没有PM的疾病疗养中心里面……正当遭按着的我被那根针头给刺入身体、发出我至今从没有喊出过的绝望哀叫时,竟突然看到一位青年男子激动的从诊间外奔跑了进来,把那些正压制着我的医生给拉开、推开摔到一边,并大声对我父母不知道喝斥说着一些什么……也许如果那一剂麻醉药还没有生效到那样子程度的话,或许我就可以在意识丧失前能够再听得更清楚一点了吧?”
明明是平静又再平静不过的低吟,却使我的心翻了过来又再覆了过去,不中断的激荡、不终止的沸腾不已。难以想像竟然会有这种爱PM爱到这种程度的人,忖侧于过去和自己那种所谓爱PM的程度相比,根本就确确实实仅是九牛对一毛的水准罢了──对回忆起过去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曾一度自信拥有绝不输人对PM的爱的自己来看,面对着眼前这位气若游丝的小洛,登时脸上一热直感到羞愧不已;同时又后悔起来之前对曾想帮助自己的她来说,那时候的回应表现也都实在还是太冷漠了……然而听着她生命最后地低声沉吟,此刻仍然继续又继续着……。
四十三、迈步
刹然间的思虑起伏,让我冒出了一堆问号:到底什么是坏孩子?什么又是好孩子呢?什么是好PM?什么又是坏PM呢?也许就是那些愿意任劳任怨、愿意将自己生命给压榨得喘不过气,毫无保留以满足他人欲望的孩子与PM们──那就是所谓的好孩子与好PM了吧?反之那些想要为自己的生命,争取一点点喘息余地的孩子与PM们──那就是所谓的坏孩子与叛逆的坏PM了吧?看着眼前走入生命最后所谓的“坏孩子”,脑中突然冒出的一堆问号又突然一下解开。虽然串连起自己的经历后又多领悟了一些,但却也只有更觉得无奈:大概世界的筑构就是这样,已经没法再改变了吧?
“然后呢,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又也许是两天吧?我醒来了……在那间我最熟悉的PM中心里面,曾在我过去的日日夜夜里、都一直令我魂牵梦萦所向往的训练师客房内醒来了呢……受看护我吉利蛋引来的乔伊她并没有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仅只是交给我一封信、告诉我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后便又离开了呢……忐忑疑惑地我看完了那封信,它是封我父母对我所写的道歉信、也是诀别信、也是他们给我最初与最后的信了呢……它的内容是向我道歉、向我忏悔、向我道别,更是向我祝福着:希望我能够快乐走完……属于自己直到生命尽头的未来人生呢。或许,已经是最后一次我才会这样呢?从来每天我都是能够越晚些回去……就会越感到快乐的家,从来不曾会像读完那封信的时候那么样想要回去呢……。”
说到这个时候,小洛她浑身就像受寒似的开始发起抖来。尽管主人见状即刻解下她那件用来防风御寒的运动外套,迅速地裹在她身上却也似乎完全无效一样……没再多说些什么的主人此刻显得异常凝重、肃穆与静默,我想也许我现在的表情大概也是相同的吧。可能是跟主人一样都已经透过直觉而感受到了──即使在此时此刻间或之后的任何一秒间,眼前的她忽地就突然永远睡去,应该也已经并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了吧?
“好冷、好冷呢……就跟那晚我挟着矛盾的泪水急奔回去,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的家时一样呢……那夜我顶着寒风问遍了街坊的邻居,但是他们只知道我的父母是连夜搬走的……却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已经搬到哪里去了呢……或许因为我是个常常跟PM在一起而总是很晚返家的坏孩子,总是在宁静的深夜中多次被父母给大声教训……所以、所以他们都在传言说我父母,是因为不要我这种不爱他们而是PM的坏孩子,才把我给丢下来在这儿的呢……可是尽管他们这样子地对我冷嘲热讽,我却始终都没办法做出任何的反驳呢……因为我知道他们说得都是事实,都是因为我是个太爱PM而不愿意接受他们安排的坏孩子地错,所以才会因此而遭受这样子地惩罚……”
“才不是这样的──小洛姊……他们也是很爱你、想要达成你的心愿和想法,却又怕你因此而挂虑他们而没办法达成,所以才会……才会因此而这样子做啊──毕竟,你始终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呀!”
沉吟听到这时候,本是静默中的主人却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从她发出的波动语气中带有些许安慰,却又是似乎包含了更为强烈的某种执着,不过这始终为小洛在她那颗奄奄一息的深暗目光内,挽回了一丝些许希冀与释怀的微亮生机。
“谢谢你呢小纹……不过虽然在那之后,我总是想要尽可能的去保护所有PM们……可是直到现在我却还是依然事与愿违,为了我的天真任性而害得它们受到更严重地伤害呢……大概,我始终是个什么都不懂……总是只会莽莽撞撞的坏孩子吧?要不是因为我一时的冲动,天真地以为只靠自己就有办法……有办法将这一只被坏人关在铁龙子内、受尽冷酷虐待的可怜迷你龙给救出来的话,那也不会因此而害得它受到坏人更严重的伤害、也不会害得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那只拉达……要为了要保护像我这种生命不多、却又总是天真任性地坏孩子而牺牲了呢……。”
“不、不是这样的……小洛姊你即使被坏人伤成这个样子,却也还不是拼了命地把它给治疗好、拼了命地抱着它逃离到这里来了吗?所以其实你真的……真的不是一个坏孩子啊──!”
依旧,主人努力地想要再注入给她一些振奋的慰藉,却没有想到这回却是使她流下了歉意的泪水。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知道,但心上却又发出刺痛不已的悸动。
“对不起呢……那天我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就对小纹你说出了那些过分的话,然而即使是这样……今天你还是愿意答应我这种唐突的要求呢……可是现在我却又突然还是想要再任性一次,想要再去抚摸一下你的那只菊草叶……不知道我这种样子的任性,可不可以呢?”
听闻她对主人的这种要求,当下使我感到一阵的诧异,忖度出也许她是因为对我的想法感到好奇,而想要在最后的当下再来读取一次吧?觉得有些自己秘密可能被曝光的忧虑与无奈,然而主人却并没有为此对我下达任何指令──她仅是抬起头,眼中带着深深期望的目光朝我望去、向我要求答案。即便是知道尽管在当前的当下,主人也绝不会破坏原则滥用指令,向我们这些PM要求做出战斗与训练以外的忍耐,忍耐着厌恶去温驯顺从地取悦于她所想要我们去取悦的人……然而现在的问题却是自己的心里,不晓得能不能够有办法这般残酷的去拒绝?我心里挣扎了一下,却始终还是理所当然的迈步向前,缓缓温驯顺从的朝小洛她手边靠了上去……大概如果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话,可能现在应该我也不会跟着主人来到这里了吧?再想即使万一秘密被知道,让她给说了出来的话……按照主人的个性与想法,或许她知道后的结果反而会对我更好吧?应该……应该是会这样子吧……?
四十四、洛逝
同样,是缓缓的……小洛她勉强抬起她似乎被冷得发抖的手,对着我靠上来的头上叶子……微微做出毫无力道的轻抚,同刻沉重、似快要关上的双目朝我的眼里望去。或许是因为先前的拒绝而感到有些歉疚,又或许是赞叹她爱PM的程度而感到羞愧,我不由自主的觉得难受而把目光飘开,然而这时候却听到她开始对我说话,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抱歉,菊草叶……那天我干扰到了你的训练,还对你提出会使你训练前功尽弃的软弱提议……希望,你始终能够幸福的跟随在小纹她身边……虽然最后,我似乎还是没有办法知道你确切的想法,不过也许在那个时候你的表现就已经是很足够了呢……。”
她这样说着,却令我感到五味杂陈。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喘口秘密得以保住的险气?还是应不应呼一口对秘密没有曝光而失望惋惜的叹气?不过因为对她这番话联想,背上倒是一阵寒意猛地泛起……难道小洛她不能读取是因为我是人的关系?可是在现在我明明已经成为的……仅是一只普通的PM菊草叶啊!那么、那么我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啊──?顷刻间,我只感到背上耸地冒出了不少的冷汗,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失控似的发狂、发抖,就快要压抑不住而伸出藤蔓来把她给拉起,然后发出失常的高声对她叫问──自己究竟是什么的疑问……但是还是立即就马上可以预见的:这样对听不懂自己话的她根本毫无作用,即便听懂对这样子一无所知的她也是毫无结果。
在这一瞬间内,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抬起已不存在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奋力透过哀号、怒吼和狂啸来发泄出自己的恐惧。可是不能够、始终不能够啊……始终现在已经是不能够的自己,也只可以用浑身些微地抽搐来做为难以忍受的忍耐;然而好在地,这仅仅只是刹那之后就停止了。因为小洛最后一句话的些许平复,以及她最后一句话之后的消然离开,使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上,永远都不会忘记得……我看着她努力地微微抬高了头,对着也在旁边的主人说出了这么一句:“小纹……你的菊草叶是只……很特别的PM呢。希望,你能够好好的……珍惜它。”
接着她的头、及抚摸我叶子的手就仿佛如断线一般,随着主人急切而高声的呼唤同时间落了下去、永远的落了下去──在这段冲击下的恍然之间,我的眼泪溢了出来……数十秒后的终于,主人高声、甚至有些惨厉的呼唤停止了。绝望呼嗖的微微萧瑟风声,此刻扑满了这片深黑中的树林……环顾周遭,瞥见对此无动于衷、却依然在警戒里地皮卡丘,以及看见脸上带着哀伤而黯然静默的主人──也终于的,挨不住虚无静默感的我,对主人发出了在静默里慰藉的轻叫声。
“奇……奇克。”
“没、没事的菊草叶……小洛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大概是作为训练师的反应使然,主人或许会认为我比她自己更需要安慰,才会因此而对我这么样说着;又或许这只是她想要自欺与自我安慰的一种方法吧?然而本该对这些话感到可笑的我,此刻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反倒还为了要应承主人的话而认真地点了下头……望着眼前双目已经合上像似睡着,但却已经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小洛点了下头……。
“小心皮卡──!”
骤然间,皮卡丘的警戒叫声响起,它划破了我和主人所沉醉的哀伤情绪。我回头一看,仅见林中一道火焰突地窜出,它直直的正朝皮卡丘喷射而去──但我相信光只是这样,绝不会难倒早已经在警戒中的它。瞬间它一跃而起,朝侧边翻转跳开并同时抱起仍在昏迷的迷你龙,接着便马上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将它朝我和主人轻抛而去。闻声早有所备的我立即伸出藤蔓将它轻轻接住,并即刻交回到主人怀中。
“什么人──?”
勉强振作起来的主人不失气势地叫问道,皮卡丘闻言也会意地很有默契的来个礼尚往来,直接反朝刚刚喷出火焰的丛草里,劈击出一道不容小觑的电气雷光──刹那间,只见一道身影从中飞窜而出……我定神一看,竟然是只应该不可能会栖息在此处的鸭嘴火龙!只见它双目翻白、口冒白沫的恐怖模样,明明像是有意识,却又好像是失去神智般的疯狂──这种样子登时令草系的我感到恐惧不已,浑身上下竟都不自觉、生理性的发起抖来……联想起来先前把小洛生命给催掉的身上烧伤,或许十之八九就是它所干下的事情……虽有些恐惧,但却更是愤怒地我对它发出示威性的吼叫,但是马上便被皮卡丘给叫停。
“伙伴你别挑衅那家伙!目前的你并不是它对手──那个家伙已经被毒品给控制住了……只要能得到一点点的药物,不论它现在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也都并不是不可能的皮卡──。”
听到皮卡丘这么样对我警戒叫道,等于是间接证实了部分……眼前鸭嘴火龙对小洛所干下的事情!当下使我心中冒起了一阵寒颤,忍不住愤怒的想要质问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居然会叫无辜的PM沾染罪孽,去干下这种可恨事情啊──?然而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令我惊悚不已的愕然答案,正就出现在那位身穿黑底红色R字样上衣的女人身上,注视着她一脸轻挑、冷笑漫步走出来现身的当下之间,我几乎要惊叫出她的那声名子来──亚玛多!
“呵呵──不错、不错,想不到你那只皮卡丘嘛,竟然能够避得过我这只鸭嘴火龙的突袭呀。虽然同样都是老鼠PM来着,但和先前那只笨鼠相比嘛,程度还可真是天差地别了呀──看来你的确比之前那个只懂靠东躲西窜,偷鸡摸狗和专走狗屎运的‘坏孩子’来得要有实力多了呢──不过你可不要太嚣张而成为‘坏孩子’啊,否则那边那个作为‘坏孩子’的下场,在这里可不会就仅仅只有一个了哟。”
亚玛多虽然左手拿了件鼓鼓的、让我直觉有些不祥预感的麻布袋,却还是抬起一手已经握住东西的双手作势轻篾拍了两三下。同时话语中尽是嘲讽、风凉、冷血和恐吓的恶言,内容竟是对自己恶行完全毫无一点反省的坦承不讳,似乎是那种要不把人给激怒、激得想上前去修理她一顿,否则便绝对誓不罢休的感觉。我又惊又怒的没法想到:原来亚玛多她居然是邪恶到这么一般、远超我想像程度以外的家伙──突然间我又开始有些心寒,心寒她接下来将可能干出的事情:或许会令我们全都性命难保……。
四十五、袋里
“是你吗……是你把小洛姊她给害成这样的吗?把什么坏事都没有做的她……?”
即便一切已经是十分明确了,但或许是因为无法理解,又或许是由于无法接受吧?顶着无可附加的惊诧和愕然,眼中压着甚难抑止的愤慨与怒火,主人虽静静地、却又是激动地发出重复确认的质问。然而就算是主人这样,亚玛多却依旧毫不受影响似的──始终凉薄、始终冷血、始终没有一丝反省的理直气壮……听她振振有词的开始说明──说明一切属于她的理所当然。
“嘿……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还能够称为‘坏孩子’吗?不要笑死我了啊!你这个笨蛋小鬼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难道你以为我们是这么样不公不义,喜欢构陷像你们这种无聊小鬼入罪的混蛋吗──?不、不对的呀,我们火箭队可是很有原则的哟!那就是只会对敢惹、敢搞出咱们麻烦的家伙们绝不放过而已呀──小鬼你刚刚说那位躺在那里的那个‘坏孩子’叫什来着……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反正‘坏孩子’会做得傻事也都一样的嘛哈哈──他们呀总是不先多看看新闻报章上面,那么些对我们不知好歹的训练师,以及他们地PM在最后被发现时的下场会是怎样?就胆大包天起来,敢跑去干出令我们麻烦的事情呢。
例如说嘛──就像现在躺在那边的那个‘坏孩子’啊,她就是把我们好不容易才弄到手来的稀有闪光迷你龙从笼子里给偷跑掉了,结果使我们本万无一失的交易因此延宕而告吹,包括成本总共损失的金额与时间,可是干掉她十条小命也赔不完的喔!不过像我这么样宽宏大量的人,不会因此就计较而认为她是个‘坏孩子’地,更重要的缘故是被她这么样地搅和一场,害得我们再将要进行让人类进步的伟大行动受阻而必须重新调整:这个才是她作为‘坏孩子’的主要原因啊!好了,小鬼你快点把我们的财物:那只迷你龙给物归原主吧;既然你已经看到作为‘坏孩子’的下场,奉劝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而起来效尤呀──否则前车可鉴不单你也会受到那位‘坏孩子’的惩罚,甚至连你的PM呀,也都会变成跟装在这袋子里的东西一样喔。”
亚玛多说着,便把她手上的麻布袋子一倒,只见一只已成焦黑的PM尸体,就这么样噗!地一声直接掉了下来──我定神一看发现那只PM居然正就是先前所见,跟随在小洛身边的那一只拉达!回忆几些日子前还是活力十足、勇敢于替它主人小洛而和皮卡丘它对垒的拉达,此刻的样子竟就像似块已经使用过的木炭般……这、这一瞬间我的血液似乎就要凝结了──寒心颤栗的感觉也使我又无法自制地发抖、冷汗亦悚然冒出;作呕欲吐的恶心感觉更使我差点就要吐出来……当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我心理忍不住颤抖纳闷想要对天询问:怎么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凶徒?害死了人、弄死了PM,竟就同吃饭一般──还感觉完全没事的样子自说自话啊……?
相比于我的惊愕呆楞,主人与我的反应倒是有些不同,似乎这一幕对她而言就是一条导火线般,把她先前忍耐的怒火给引发暴泄开来。那种程度是我从未见过的前所未见,较诸于她和小逸吵架时的前所未见,还要更是前所未见的前所未见……当下我从她愤怒瞪视亚玛多的眼中,发现了她被气出的悲愤泪光,紧接着听她绝不妥协的坚决怒言,宛若雷声厉然动我心弦地在我耳畔边高声响起。
“太过分了……居然只是因为这样……?只是因为阻挠了你们火箭队要做的那种──那种只会挑拨人类和PM间关系的卑劣行动──你就对小洛她们做出这种事情──这实在……实在是太过分了啊──!”
感觉主人似乎显得有些抓狂、又有些失控,否则我也不曾听过她这么样大骂着卑劣,好像对于火箭队的所作所为她也是知道些许似得……至于始终严肃戒备没有什么心情及表情的皮卡丘,于此刻听闻了主人这一番话语后,似乎亦同时会意到她的想法──不再需要主人什么指令与目光便立即扑前迎上发动了攻击,与同那一只沉醉毒品中的可怕鸭嘴火龙展开了一场如火如荼的缠斗;然而主人的那一句责骂却似乎是挑中了亚玛多心中某处的要害,使她终于摘下了那张毫无血性的冷残笑意,充塞认真与怒意地回应了对于主人所斥责的她的执着坚信。
“住口──你这个口不择言……什么都不懂的臭小鬼给我住口──像你们这种整天只会领着大笔PM联盟政府的预算,镇日养尊处优做什么名叫PM训练师的修行学习,却实际上根本就只是带养着几只PM到处游山玩水的死小鬼是又懂得些什么东西呀──?备受呵护作为PM联盟政府天之骄子的你们这群PM训练师,只会懂得对那些自以为是伸张正义、实则是老干着率兽食人可恶事情的那些什么大师、什么天王、什么PM搜查官们,整日整夜地认做为顶礼、做为膜拜、做为偶像效法的愚昧家伙……又哪里会懂得在另一边没有阳光的天空底下,我父母为养活我是如何每日兢兢业业、每日担惊受怕、每日食不安寝,日复一日又年复一年地喽蚁般在黑暗底下生活着,只是为了替我寻找一条生机、一条可以通的活路,但是最终却还是被你们这些赞颂着什么……满口狗屁爱PM的可恨PM搜查官,毫不留情的给用PM活活生生地杀害掉啊──竟然只是因为协助运送走私PM而又不听喝止想逃的关系……死小鬼你呀你在这个年纪又可曾看过:我那一对腰部底下骤遭破坏死光给炸断的父母,是如何拖着肠子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在最后生命终结前拥抱住对方的啊──?又是如何在还未达成这个最后愿望时,就被那个站在快龙上的那什么身为PM搜查官的可憎家伙,叫它用喷射火焰将一切都通通烧掉的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小鬼你是可曾看到、可曾看到的啊──?”
听着亚玛多灌满她生命地愤怒与执念所述说的这段话语,当下就令本还在愤怒中的主人变成只有呆住、只有无言以对和想像以外的呆楞面容,似是凝结而无法反应的定在空气中、定在深黑又深黑林里的空气中……不过本来也该同主人一样、一直是一样的我,此刻却似乎本能地嗅到一股杀意而警醒,杀意正来自于述说中的亚玛多,她越说、我嗅到的杀意竟就越浓了……。